八章 恶剧

「啊，真是的……明明咱都不是冒险者，却要一直工作……咱可是神明啊～」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响起了长长的叹息。

【资料图】

摇晃着朱红色头发的洛基满脸疲惫。

抱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步伐不稳地发着牢骚「好困～，好想泡在酒里喝个痛快～～」，移动到公会本部。

「芬恩～。你拜托准备的『五个要塞』，据说似乎能准备好哦～」

洛基把脚尖塞进门缝，很不礼貌地用脚打开了门，进入了房间。

是在墙上，还有桌子上铺展着无数份地图和报告的作战室。

「虽然还乱七八糟的，但可以收容民众，就和作战一样──」

将一堆文件一下子放在桌上，不停地转动肩膀的洛基，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凝视着一张羊皮纸的小人族的脸色，过于严肃到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咋啦。芬恩？ 发生啥事了吗？」

「……看这个」

芬恩把手里拿的羊皮纸摊在桌上。

「公会、以及神明赫尔墨斯送过来的……『大抗争』中被送还的神明一览表」

「『神明的一齐送还』吗。真是的，暗派阀的家伙可真够乱来的……」

百勒努斯、杰罗斯等等，罗列着在欧拉丽最前线战斗的【眷族】的主神们的名字。

愁眉苦脸地浏览一览表的洛基突然停止了动作。

「…………等一下。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啊。那一晚，被送还的神明数目为『九』。但是，这份资料记载的消灭了的己方【眷族】数量为『六』────还少了『三柱』被送还的神明」

正如芬恩所言。

在『大抗争』那一夜，全灭、或者遭受毁灭性损失的【眷族】不计其数。

然而身为『神之恩惠』生命线，被直接针对的主神的数目仅停留于『六』──当然光是这样受害程度就相当严重──。但不可能搞错数量。为了仔细把握可以在盘面上行动的冒险者，芬恩自己有确认过『大抗争』后残存的势力。

「怎么回事？　是公会和那个小白脸的资料出错了吗？」

「或者说……暗派阀那边也被送还了几柱神明吗」

听到他的发言，洛基惊讶得声音都变了。

「哈！？ 你是想说被送还了的神明是刺杀错了吗！？ 还是说是敌人之间的内讧！？」

「不清楚。虽说不知道实情……」

锐利地眯细眼睛的芬恩舔了一下右手拇指肚。

「但假如这也在敌人的『计划之内』的话……那场『神明的一齐送还』作为挫败欧拉丽战意的演出之外，还拥有『其他意义』」

接着，触及到了等同于最大的恐惧的『核心』。

「比如说是『佯攻』──或者，『伪装』」

只有两人的作战室陷入沉默。

想像之翼化为推测的钥匙，『冥府』之门就在眼前。

「………………喂，难道说，是这么回事吗？」

站在芬恩身旁的洛基，在仔细检查了所有可能性之上，说道。

「那群王八蛋们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地表────」

在洛基他们正要伸手触及到敌人的真正目标之时。

「传、传令！！」

劳尔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开门冲了进来。

「都市西北方向，暗派阀的大部队来袭！」

收到的情报让洛基和芬恩瞪大眼睛。

「踹飞他们！　破坏一切！　杀戮民众，就这样顺势攻下『公会本部』！」

奥利瓦斯的号令让无数爆炎之花绽放。

底层的士兵们遵照命令使用『魔法』和『魔剑』，转瞬间将周围化作火海。

「奥、奥利瓦斯大人，这样真的好吗？ 厄瑞玻斯大人和瓦蕾塔大人，有吩咐过不要擅自行动……！」

「谁管啊！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男部队长战战兢兢地问道，但奥利瓦斯的战意丝毫没有停止。

他双眼炯炯有神，对暗派阀大军放言。

「欧拉丽已经奄奄一息了！　没有必要等到他们完全断气！　现在就定下战局！　解放凶气吧，同志们哟!!」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被允许化身为狂暴野兽的士兵们忠实地服从了他的命令。

一开始就大闹起来，袭击市民的临时营地并在此纵火。

无法战斗的普通人发出悲鸣，东逃西窜。

「袭击……！？而且，这么大规模……！」

看到破碎的彩色玻璃后的大部队，琉惊愕不已。

传达到教会内的声浪，如实说明了这是不同于迄今为止零星『骚扰』的暗派阀大进攻。

「伤脑筋了啊，是奥利瓦斯干的好事吗。我应该有说过不要擅自行动……而且，竟敢在我们面前公然唱反调」

厄瑞玻斯甚至都没有叹息。

奥利瓦斯应该没有想到琉和厄瑞玻斯他们会在这附近吧。

看到干部率领的大军失控，神明露出哀叹的样子，

「──不过，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余兴节目』」

却突然话锋一转，愉快地嘴唇上扬。

「阿尔霏亚，你去守住『附近一带』。还有叫上查尔多，不允许有这个战场出现『增援』」

「竟然要我帮忙助长噪音？　您在逗我吗，厄瑞玻斯？　眷族就算了，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为你的走狗了」

在琉的另一侧静观的魔女，清楚地表露出不愉快的感情。

面对常人会瑟瑟发抖的Ｌｖ．７的静寂威圧，厄瑞玻斯毫无胆怯地接着说。

「别这么说啊。这只是一种『演出』。这件事结束后，我发誓不会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

「会遵照你们的期望，一口气将『计划』推进到底。下次一定会执行『绝对恶』」

阿尔霏亚像是想要揣测神明的真意一般，细微地抬起闭着的眼睑。

厄瑞玻斯对非常不满的女人的眼睛，投以故作绅士的笑容。

「哎呀，还是说你在担心我？　万一有什么事，在外面警戒的维特会飞奔过来的。就算并非如此，现在这附近也全是暗派阀(伙伴)，不是一位小姑娘(妖精)就能怎么样的」

「……真是闹剧。浪费时间」

面对开玩笑的厄瑞玻斯，阿尔霏亚无聊地低语道。

「好吧。我就遵从最初缔结的『契约』，相信您的谎言吧」

摇动着灰发，魔女离开了教会。

一直愣在原地的琉，在阿尔霏亚往外走消失时猛地晃动肩膀。

「无辜的平民被……！ 必须要去救他们！」

Ｌｖ．７不在了，从无意识之外袭来的寂静的压力消失了。

琉向四肢注入力量，总算站起身来。

准备立刻冲向现在也能听到惨叫声的教会之外，

「我以原初之幽冥(厄瑞玻斯)之名命令你。不准行动，莉昂」

然而，神明制止了她。

「你要是违抗我的神意的话，我马上把阿尔霏亚她们叫回来，将这周围化为最糟糕的地狱景象」

「……！？」

听到这句最大的威胁，身体就像被锁链捆住了一样停止了动作。

散发出的『神威』威胁着肉体与灵魂。

这份威光，让琉理解了神明的宣言毫无虚假。

厄瑞玻斯郑重而又愉快地说道。

「你就，在这看着吧」

「暗、暗派阀又攻过来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

凄厉的悲鸣声错综交织。

勉强搭建的临时营地被炸飞、燃烧，无力的民众四散而逃。

暗派阀大部队自靠近巨大市壁的都市西北『第七区画』的一端，朝着公会本部向东前进。对前进道路上存在的一切都进行毫不留情的轰炸和破坏，串联起普通人的惨叫。

「竟然在这模棱两可的时机让部队行动!?」

眼前的光景令亚丝菲大喊出声。

敌方的袭击不会超出『骚扰』的范畴──担任总指挥的芬恩向各部队传达过这样的信息。说是绝对不会有大军进攻。那么，是【勇者】的猜想搞错了吗？

「……不，是一部分敌人失控了!?」

敌人肆意破坏，欺压民众的进军，毫无半点作战性可言。

这是暗派阀之中发生的一种『造反』，亚丝菲一眼就看穿了这点。

「亚丝菲！」

「……！　法尔加、还有大家！　你们也在吗！」

亚丝菲站立不动时，虎人法尔加和【赫尔墨斯眷族】的人们向她跑了过来。

「是啊，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不妙啊，光凭现在位于这一区画的冒险者，完全无法压制那群家伙！」

赶到亚丝菲身边的法尔加满脸苦涩。

「敌人和民众的数量都太多了！　不听从要求，没有向中央移动的避难民众还很多都留在这一带……！」

「唔……！　援军马上就到！　援军到来之前，先由我们挡住敌人！」

一瞬间眼角扭曲后，亚丝菲从腰间拔剑出鞘。

她的面庞已经是『团长』的面孔。而且对法尔加他们说的话并非是一厢情愿的。都已经华丽地进军到这里了，以芬恩等人为首的周围的冒险者们马上就会注意到异变，并采取行动吧。

「跟上我！」

亚丝菲舞动着白色披风，走在最前面。

法尔加等【赫尔墨斯眷族】跟在后面。

很快就接敌了。

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暗派阀士兵察觉之前，亚丝菲的斩击就已闪过，法尔加的突击炸裂。

「唔噢噢噢噢!!」

「咕啊!?」

被侧面突袭的暗派阀部队立刻应对起现身的冒险者们。

战场马上呈现出乱战局面。

亚丝菲驱使魔道具进行爆炸攻击，再以扰乱为目的放出烟幕，蛮力见长的法尔加就会豪爽地横扫四散的敌兵。双手拿着的大剑发出吼声，毫不留情地踢开敌人的前锋。亚丝菲却从这一间隙再度攻入，率先让后卫──散布『魔法』的麻烦魔导士们无法再度站起。这都是已经并肩战斗过多次、彼此熟识的两人的配合。【赫尔墨斯眷族】的其他成员也用各自的战术扰乱敌人的脚步，将指向民众的矛头集中到自己身上。

不久，三五成群的新来的冒险者们出现了。

是除亚丝菲等人以外，在『第七区画』附近的其他派阀的人。

急忙赶来的他们援助起奋战的【赫尔墨斯眷族】。

然而，

「可恶……！　没完没了的！」

挥汗如雨的法尔加发出的咒骂，被四面八方用来的敌人的波涛吞没消失。

再怎么砍伤砍到他们，数量占优的大军都不断向冒险者们扑来。

以及，这样的他们和她们并不存在『顾及自己的性命』。

「去死！」

「呜哇啊啊!?」

「民众被……！ 你们这群家伙！」

暗派阀的男人刺杀民众。

看到这一幕激动起来的矮人冒险者立马杀掉对手后，另一个女性敌兵出现在他的身后。

立刻启动了『自杀装置』。

掀起的自爆甚至卷入了周围的人。被猛烈的爆炸风吹动头发的亚丝菲先是感到愕然，很快就流露出愤怒与厌恶。

「瞄准四处逃窜的市民，引诱冒险者前来……将民众用作『诱饵』和『枷锁』！　何等卑劣的战术！」

不三不四的自己，是敌不过在场的冒险者的。

如此判断的暗派阀底层成员切换为『同归于尽』的战术。

正如亚丝菲所说，故意瞄准民众来诱导冒险者的行动。

同样的景象在周围出现了数次。

即使知道敌人的目标，但无法放弃民众的冒险者们也没有解决办法。利用特攻混淆的战术，的确削减了冒险者们的数量。

负伤兽人的鲜血。火烧衣服、满地打滚的人类的叫喊，烧灼着亚丝菲的理性。

「这样下去会被敌人的攻击吞没的……！ 援军还没来吗！？」

都市中央的本阵应该也已注意到了这次交战。尽管如此却杳无音信。

亚丝菲心中充满了焦躁，不由环顾四周。

──难道说，出现了『障碍(什么)』──。

「现在是东张西望的时候吗，【万能者】？」

就在那时。

插入她混乱思考的，是低沉的男性声音。

那个声音来自，后方。

「这里可是你们的『坟墓』哦？」

瞪大双眼的亚丝菲猛地回过头，只见奥利瓦斯手里拿着闪烁钝光的长剑，嘲笑她。

「！？」

奥利瓦斯和亚丝菲同时行动起来。

男人刺出的长剑被少女倾斜架起的短剑弹开。

火花飞散。猛烈的冲击。亚丝菲动摇的身体。

仅仅一击就明示出敌我力量──残酷的能力值差距。

拥有强大力量(Ability)的奥利瓦斯的猛攻，并没有放过一瞬间被逼入绝境的亚丝菲。

「咕……！？我……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奥利瓦斯的眼眸舔舐般地盯住拼命防御、跃动起水灵四肢的亚丝菲。

「不，结束了」

那是将『猎物』逼入绝境的蛇之眼。

「──！？ 亚丝菲，快逃！！」

法尔加的惨叫击打在亚丝菲的鼓膜上。

在咦？ 地停止时间的少女的正后方。

从视野的死角悄悄靠近她的，是一位手持凶刃的暗杀者。

「唰啊啊啊啊啊啊！！」

亚丝菲用惊人的反应速度解决了闪过的凶刃。

凭借直觉和运气的帮助，在瞬间交错时，反击的短剑直接反杀了暗杀者。法尔加的叫喊拯救了少女的困境。

但也就此为止。

「吾之同志，查尔多也对我说过」

仿佛看穿了一切。

奥利瓦斯逼近了露出决定性破绽的亚丝菲。

「各种杂七杂八的『蛆』，要由我来解决」

迅速划过的长剑。

隔着披风被砍伤的少女的后背。

美丽的鲜血之滴如花瓣般飞舞飘散。

「嘎────」

纤细的身体向前踉跄。

看到快要倒下的少女，奥利瓦斯笑了笑。

从剑带中抽出新的武器，用剑尖对准亚丝菲。

「然后是『魔剑(最后一击)』。好好品尝吧」

惊人的热量膨胀。

立刻回头的亚丝菲看到的是火炎之颚，以及在红光深处的男人浮现的嗜虐笑容。

紧接着，火焰的炮击炸裂。

「亚丝菲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ー!!」

足以吞没法尔加尖叫的轰鸣声。

视野被大片红色覆盖，爆炎发出嘶鸣。

民众们悲鸣大作。

冒险者们脸色苍白。

暗派阀欢声大作。

地面呻吟般地震动，黑烟带着火星升上上空。

天空一片赤红。

不知不觉间阴云消散，夕阳西沉，虚幻的黄昏覆盖了化作战场的『第七区画』。

暗红色的天空仿佛在祝福他们的恶剧，奥利瓦斯嘴唇上扬，被炸飞向瓦砾之海的身影，在地面上搁浅般地移动。

「嘎哈、咳呼……！　呜、啊……!!」

起身的亚丝菲吐血呻吟。

她从极近距离下受到爆炸袭击还保住性命，并不是什么奇迹。

被猛火吞没的前一刻，亚丝菲将自己装备了的魔道具──纯白的強化布(披风)覆盖住了全身。

身为魔道具制作者的她谨制的披风发挥出对『魔法』和冲击的耐性。

然而，因为之前奥利瓦斯的斩击裂开了一部分，没能防御住也是事实。

脸颊被烧焦。被烧伤的手脚不住颤抖。被砍伤的后背燃烧般放出热度，亚丝菲痛苦不堪地眉头紧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身体被砍中也勉强避开致命伤吗！　真顽强啊，【万能者】！」

奥利瓦斯响彻全场的笑声，将夹杂愉悦的赞美送给了鲜血淋漓的少女。

「不过──」

再度瞄准她的『魔剑』。

寄宿火属性的剑身无情地红热起来。

「唔啊啊啊啊啊!?」

「亚丝菲——!!　可恶，让开————！」

喷出的爆炎将亚丝菲炸飞。怒吼的法尔加尽管数次挥动大剑，暗派阀士兵还是无穷无尽。恶之壁挡在冒险者们的面前。

奥利瓦斯的『魔剑』数次喷火。

捂住胳膊的亚丝菲就算想方设法地逃跑，也被火焰击中。

再怎么使用披风，也只是杯水车薪。

沐浴在大量的火星之中，战斗衣也被烧毁，一塌糊涂地吹飞。

震耳欲聋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吓得目瞪口呆的民众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

「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都、都是因为我们逃跑慢了一步……？」

女人和男人都是不听从冒险者的指示，没有回到中央的人。

向【阿斯特莉亚眷族】扔石头的民众也在其中。

「是啊！　都怪你们，不，是多亏了你们，在这里的冒险者们才死了啊！」

看到他们的样子，奥利瓦斯裂开嘴角，沉醉在黑暗的亢奋之中。

「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勇士最先死去！要问原因？　那就是因为勇者的背后总是存在一群愚蠢的家伙啊！」

他讲述的是不断重演的历史的一部分。

或者说，那是英雄谭里也通用的虚无真理。

「无力！ 无知！ 愚昧！连武器都没有的人们！　总是会成为战士们双脚的枷锁，用利刃刺向他们的后背！」

绝不脱离旁观处境，只会制造噪音之人。

急于明哲保身之人。

主张权利，绝不成为当事者之人。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那就是人类。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坚强。而且要是不去贴近这些不特定的多数群体，得不到大义就不会受到欢迎，这也是『正义』的一面与性质。

「然后，这才是『正义』该有的下场！ 也是我最为感到愉悦的瞬间……！」

蔑视不堪入目的『正义』的实态，夸耀着『恶』。

满溢的下流欢喜和哄堂的大笑之声何等丑陋。

然而，面对这样的这种『恶』之象征，站在原地的民众都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被无情揭露出自己行为的结果，成为当事人的他们和她们被难以言表的后悔所侵袭。

「真棒啊～，是在太棒了！　那个表情！　那份绝望！　这才是吾之主神(主人)所期待的负之连锁！　欧拉丽崩坏的序曲！」

这越发助长了奥利瓦斯的恍惚。

虔诚的『恶』之使徒不住地颤抖背脊，在火红的夕阳下，那凶恶的笑容像是点缀上了血妆。

「我想到了好主意！　就在攻入『公会本部』之前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万能者】！」

「呜……！」

「就将你的尸体绑在柱子上，任由屠夫鸟(伯劳)啃食！」

在发出天启般欢呼的奥利瓦斯视线前方，手撑地面的少女(亚丝菲)拼命想要站起来。她的身姿早已无比可悲。鲜血淋漓的肢体引发痉挛，只会煽动起敌方的嗜虐心。

舌头舔舐嘴唇，在名为暴力的最为单纯的『恶』之下，【白发鬼(Vendetta)】张开双臂，宣言道。

「就把你，变成欧拉丽绝望的象征！！」

火球射出。暴虐再开。

少女的身体被红莲之风裹挟，像坏掉的人偶一样在瓦砾上跳跃。

面对被无情殴打的亚丝菲和陷入绝望的民众，男人发自肺腑地浑身震颤。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朵美达!?」

教会内。

被迫清晰目睹暗派阀展开的所作所为，琉发出声音。

厄瑞玻斯则在她眼前表露出了某种感叹和讽刺。

「真够彻底啊，奥利瓦斯。在将『恶』实践到如此丑陋的地步这一方面，还真是无与伦比」

这简直像是剧场。

破碎的巨大彩色玻璃是荧幕，琉等人是观众。从仅有两人的大厅屏息眺望，能看到外面呐喊、大笑着享受集会的光景。被剪切下来的景象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然而，传来的悲鸣也好，冲击也好，全都是现实。

并非梦想和虚构。

「那么──莉昂。来玩游戏吧」

突然。

厄瑞玻斯将视线从外面的光景移开，盯紧站着不动的琉。

「你，知道『矿车问题』吗？」

「矿车……？」

对反问的琉说着「没错」的厄瑞玻斯回以颔首，开始详细说明。

「行驶在轨道上的矿车突然失去了控制。再这样下去会碾死正在前面工作的五名男人。要救他们，就只能操控转轨机器，改变矿车前进的方向。不过，变换后的前方轨道上……好嘞，就说有个『女人』吧」

厄瑞玻斯瞥了一眼外面的景象，露出浅笑。

「有五名男人之外的另一位『女人』正在另一方向的轨道上工作。这种情况下，要不要改变转轨机器的方向，哪一方才是『正确』？」

「……？」

「这是一种思考实验。下界居民总会考虑些有趣的事情」

琉虽然无法理解他想说什么，但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今浮现在嘴唇上的那个笑容，看上去就是比盯上猎物的猎人更为冷酷、更为轻薄、更为超脱常理的怪物。

「问题很单纯，不过再也没有更适合表达现状的例子了」

接着。

神明明示了游戏的『宗旨』。

「是不切换转轨机器，对『男人们』见死不救呢。还是选择切换，亲手杀死『女人』呢」

视野忽明忽暗。

脑内被烧灼得一片赤红。

心跳的声音传遍全身。

「……………………该不、会」

「就是这个该不会。选吧，莉昂」

厄瑞玻斯眯细眼睛，琉则面无血色。

「是杀死多数，拯救个体呢。还是为了保护民众，牺牲『女人』呢」

所谓『恶』，指的就是如同眼前这位神一样的存在。

失去温度的身体被恐惧禁锢，动弹不得，琉如此确信──。

「你要是从这里冲出去，想要去救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的话──我就下令杀光所有民众」

神明以高圧的态度，单方面宣告道。

「神无戏言。以吾之真名起誓，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军队，杀意，实现大屠杀」

嘴唇描绘出残忍捕食者的笑容。

「还有，你要是留在教会(这里)，自己决定眼睁睁看着『女人』死去的话，我就下令放过所有民众」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如同慈悲的化身般平静。

「神无虚词。赌上吾之灵魂，终止一切的暴力与蹂躏」

那是极尽邪恶的神圣约定。

「就以『女人』之性命为代价，换取退兵的神之命令吧。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碍事」

邪神在故意使用欺骗。

原本『矿车问题』展现的是功利主义与道德观念的对立。

放任不管会造成多数人的死亡，做出行动会造成一个人的死亡。然而现在，放任不管和做出行动的结果是相反的。对女人(亚丝菲)见死不救、放任不管才是优解，不会触犯义务的道德，本来就不可能作为命题。

现在，邪神正在询问的，是单纯的『生命价值的重量』。以及『正义的去向』。

是逼迫妖精(琉)，让少女(琉)的『正义』做出决断的，绝对不可回避的天秤。

朗朗地说完誓言的厄瑞玻斯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对于活在无限时间里的神明而言，这是连尘埃都谈不上的一丁点静寂。

对于只能活在一刹那的孩子来说，却是等同于永远的沉默。

最后残留的『正义』之心撬开了指尖痉挛的妖精的嘴唇。

「………………别胡闹了…………别胡闹了！？」

面色苍白，站在原地的琉能做的，就是点燃眼看就要熄灭的感情之火。

把不过是一团小火的愤怒伪装成烈火，发出怒吼声。

「你、神明(你)！！ 究竟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我不想听这种老套句式。我在说你的『选择』」

然而，毫无用处。

无视了烈火般的虚张声势，神明只寻求『回答』。

「告诉我你的『选择』。你没有拒绝权。因为我绝对不会允许你拒绝」

琉的呼吸停止了。

不自然地紧绷肺部，火焰转瞬间平息下来。

到来的是让手脚都失去色彩的寒冷。

无法阻止，无法逃脱，只能进行二选一。

「…………无法选择。怎么可能做出选择！ 竟然让我、决定这种事──！！」

从嘴里发出的嘶哑声音略带颤抖。

狂暴的血流袭向她那仿佛被缝住般纹丝不动的脚后跟。

其结果就是远离了眼前的存在一步。

拼命地摇晃完全动弹不得的脖子。

脸真的仅仅些微地左右晃动，嘴唇数次痉挛。

神明没有嘲笑她的丢人姿态，仅仅如此断言。

「无法选择、选择不了，这种回答可是『恶』啊」

「────！？」

说不出话。

而且道尽途穷。

「这我可以保证。存在拯救他人的手段，却谁都不去拯救的选项毫无疑问是『恶』。就算在伦理、哲学上这个选择无可厚非，也绝对不会被世界原谅。不做出任何选择，不拯救任何人的你，会沦落为最为罪恶的『杀戮者』」

琉的精神无可奈何地被逼向万丈深渊。

「啊、啊……！ 啊啊啊啊……！？」

脑海里发出就像几近崩溃的冰河般嘎吱嘎吱、叽哩叽哩的声音。

因为精神的平衡产生了剧烈动摇，少女的眼角浮现出大滴的泪水。

「好了，选择吧。快点选吧。不然『女人』要死了哦？　这样的话你就是『恶』了。你也不想这样吧，正义的眷族？」

厄瑞玻斯笑了。

眯起眼睛，恶毒地嗤笑。

迄今为止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经过前所未有的『最恶』的升华后，低语道。

「所以，快点──选择吧，选择你的『正义』」

天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摇动的天平之间隙，琉的喉咙迸发出尖叫。

标签：